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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情不能予取予求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,那麼友情、親情呢?

總是有些人比較自私。

有時候,某些自私可以被原諒,可能是因為他曾經受過傷,即便那不是你造成的傷口,也必須因為你明白他的無奈,所以接受。

接受一時,卻不一定能接受一世。

當你發覺,總是有些朋友收不到你的訊息,好像隱形般不存在、連Facebook都不會按個讚……每次聚會總是來匆匆去匆匆,重點是時間還是配合乏於分身的朋友……

當你發覺,總是有些親人對你的一舉一動漠不關心,連你長高變瘦都渾然不知,但只要錢花完了就會現身說「親人有難不幫忙,說得過去嗎?」

這些予取予求,比愛情中的予取予求更讓人喘不過氣。我的體諒,換不到一丁點的,你的體諒。

是友情不值得經營;還是親情就能以忙碌而疏於經營呢?看著身邊的人,不禁千百次問著自己,是否也曾如此予取予求的傷害過他人?

予取予求得來的,是配合,而不是情啊。

朋友敘述了另一種離開的狀況

 
如果我死去,我們會更靠近一些。而我沒有死,只是一身病。病。沒有痛,只是內裡很乾的一種狀態,很渴,很餓,不斷嘔吐。那麼一個有鞭炮聲的春,塑膠桃花真誠地開著,門前的春聯紅得燒起來。我躺在懶人椅上,想像自己將死。醫生說「你病了,心病」。太多的幻想如太多荷爾蒙,也不是我願意的,就是一直自行分泌;想像遂而為病,虛幻為病,疏懶為病,不死亦為病。

你死了我守在屍體旁,給你蓋被,掰開你的拳頭,沒有驚動別人。你死了我有很多話要說,但都跟童年和回憶無關,跟我們無關,就好像閒話家常。隔鄰床位的阿伯問我你是不是死了,為什麼沒有扯鼻鼾。我有點心虛,像是你被我害死的。但我以為自己才是受害者;你有什麼呢?拍拍屁股走人,留給我虛空,留給我沒有對象的怨懟與仇恨。

一直到晚上都沒有人發現你的死。如果有,只是因為沒有了你的鼾聲,鄰床阿伯睡得不太安穩;半夜醒來還是要說,你爸爸睡得死透透。我笑得很陰森,醫院冰涼的空氣裡這樣冷冷笑著,覺得自己像鬼。護士送來的飯菜我都替你吃了,然後替你嘔吐,都是一樣的穢物;都酸,都苦。真不知道自己想要隱瞞到什麼時候,其實只是對以後感到無助,不知該如何想像你的不存在,以及你不存在以後的我的存在。

我倒沒有想過以後我就不復在了。小房子突然變得很大,而我變得很小,很小又很安靜;可以不動,可以不發聲,只要躺在你睡過的懶人椅上就好了。餓的時候想像用膳,渴的時候想像飲水,睏的時候想像睡眠。一天二十四小時可以一動不動,近乎虛擬地活過去。醫生說我病了,有精神分裂的症狀,給我鎮靜劑給我安眠藥。可是醫生我已經夠安靜了,屍體一樣的安靜;我睡得很香很甜,沒有想像做夢,死亡一樣的陷得很深。幾顆藥丸拿在掌心會發光似的,我躺下來想像服藥,連苦味都是真切的,因而想嘔,就嘔了,嘔出來許多奄奄待斃的螢火蟲。

我不記得自己站在什麼地方,但視野一直有你,你的正面你的側身你的背影,你生你老你病你死,你就這樣消失。我記得當時在想像你的訃告,好不好就寫你死於冷汗、愧疚、懊惱、夢、空白、報應、饕餮?醫生說你一身是病,你會從頭髮到腳趾全部潰爛,你的內臟將全部化為膿汁,但醫生說你看看他的心電圖,你看看他這強壯的一分鐘七十五跳,簡直像一個年輕的小夥子。是的你人老心不老,你不死心,你還在留戀什麼。

現在這台戲就剩我一人撐下去了。我從懶人椅上爬起來,要在你的遺物裡找出一個陰謀來。都是你住進來後已經被發現過的東西,於是你像一件無人認領的物事被托運到我的屋子裡來;你挽著兩個行李箱,你咳嗽,你說「我回來了」。

你死了以後我終於確認了這事實。在醫院裡,當我伏在你臥屍的床沿,忽然知道這就叫擁有,因為你不再離開,我將不再感覺失去。你死了我就踏實,你死了就好,屋子回到過去的寧靜,無人干擾我與寂寞相互撕咬。但你的行李箱仍在,你的黴菌無聲息而騰嚷,你在。護士把我搖醒,喂喂喂,你爸爸死了,你發神經,還抱著他的屍體;都硬了,都要發臭了,都要生蟲了。

喂喂喂。

你說好了死後要火葬,你坐在車子後座,你的臉在望後鏡裡枯萎。終於你答應要去醫院,好像就打定了死的主意,也做好了死的準備。抱藍色塑膠桶的男人朝桶底自說自話,他說死後燒成灰要撒在海上,一了百了。我想到戰爭與和平,想到公義與人道,想到你若死,本質上到底是污染還是環保;想到我在樂浪島或馬爾代夫游泳時,你的骨灰將沾上我的身體潛入我的陰道;想到自己將要懷孕了,想到輪迴和循環。

醫院人很多,排隊急診的人都有一種時日無多的氣色。大家在不明所以之中流動,流血的先治昏迷的隨後,你這種不痛不癢的唯有枯坐。我們在急診部的登記櫃台前面並肩坐著。我以為你有話想說,而你只是嘔和咳嗽。我後來把座位讓給一個假作呻吟的印度老婦,我四處走動,但我正視有你,側視有你,背向你卻仍感知你。我感到生命如此無語和不圓融,我們都有所缺,我們必將在欲語未語之際,帶著遺憾死去。

你叫我找一個男人嫁出去,我很辛苦的嚥下一口麵包,在胃囊裡麵包還在發酵,你就是我唯一的男人了。麵包變硬和發霉,咖啡裡有蟑螂浮潛,音樂還是藍調的。你怎麼說,我的男人。只要一天你還在,我就無法對婚姻釋懷。我的腦海裡有女人蹲著的背影,切白煮雞,腌黃瓜酸,乖乖,黃瓜心給你醮醬油吃,拿一張小板凳坐在屎坑邊,安靜吃你的黃瓜心。黃瓜心有甜甜的一股香,女人的淚是苦的,醬油鹹;我很乖很安靜,坐在小板凳上等你。

小學的時候我在歌詠班裡學過一首歌,〈記得當時年紀小〉,可是高音的部分我拉不上,該停頓的時候我停不了。我曾經是多麼平庸的一個孩子,家長日沒有人來領我的成績冊。喂你的爸爸呢媽媽呢,他們沒來我就不發成績冊了。我剪了冬菇頭,瀏海長得遮擋住視線。老師說你的雜費沒交你的圖書費沒交你的樂捐卡沒拿回來,喂喂喂。三年紀我就開始在成績冊和一干文件上冒家長簽名,老師說這孩子繪畫天分很高;有時候也幫你在文件上冒別人的簽名,先在過時的報紙上練習許多遍,直到你點頭和笑。

以後知道你住過拘留所,我一點也不詫異。你總是犯規和使壞,你利用過一個小女孩的藝術觸覺和繪畫天分,活該。而你在拘留所過了七天並沒有改變什麼,欠著一屁股債,女人孩子在家中詛咒你,滾遠去,別死在這裡。印尼外勞說老闆三個月沒出糧了,印尼人用印尼話咒罵你,他們帶著小工廠裡僅餘的舊電器離去。有一個電冰箱是我這兒搬過去的,電單車也是,還有沒了綠色的彩色電視機。

我不詫異但我流淚,想到你肥大的背影蹲在拘留所裡,你嘔,白髮疏疏落落的掉下來。那年我小,夜半你吐血便扶你搭計程車到醫院。母親抽泣的聲音襯托我們;我第一次想到你會死,有點興奮,連興奮也是冷靜的。念小學就開始希望你死,你也常常出現某些將死的跡像;胃生瘡,痾血,腳爛,很多年了居然母親先死,你坐在靈柩旁半瞇著眼睥睨來往的人們;你剝花生,吃叉燒包,開始有點老人痴呆的模樣。等了這麼多年你現在才死,活著何其婆媽。母親的背影和你的交疊起來,她煮白切雞,你嘔;我靜靜安坐在小板凳上,醮醬油吃黃瓜心。

你問我後來怎樣了,但我突然很累。事情多是這樣子的,不由分說。我們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關系,血肉相連又血肉模糊的,像被卡車輾過的死狗,筋連筋肉連肉。我捉住屍體的手,我枕在你的胸膛上,想像無夢,遂而酣眠。如果有夢,夢便是一團漆黑與冰冷,夢便是無感與孤獨,夢便是停擺的時鐘。睜開眼才浮起來母親哭泣的臉,第三個第四個無臉的女人的臉;睜開眼是一個黑白電影的年代,我的冬菇頭彷彿小小的洋傘一把,瀏海掩蓋我的安靜、稚氣和憂傷。

後來你什麼也嚥不下,你瘦,嘔吐很凶猛,五臟六腑都在排擠吞進去的食物;嘔一次彷彿把你整個人搾乾。我用馬來語告訴醫生,你之前兩個月每天早上都要嘔,小便的味道甜而腥膻,色黃冒泡;你又習慣不沖廁,廁盆裡浮盪著病態的糞便、尿液和隔宿之糧。兩腳浮腫是因為糖尿病,行路步履艱難,爬樓梯像蝸牛上樹,便常常賴在客廳沙發上睡覺,甚至不洗澡,染黑過的頭髮油而黏膩,頭皮屑落在肩膀上。

你這樣怎能在拘留所裡過日子,你沒有注射胰島素,其他藥物都留在我這裡。你會蹲在小小的牢房裡嘔吐,老鼠爬過來舐乾浄;你連老鼠也想吃,今生你吃過很多豐盛的筵席,把許多不該吃的生靈活剝生吞;猴子腦穿山甲,虎鞭龜頭。病之前你腆著脂膏滿溢的大肚腩,潤白的臉上紅出血來;褲頭的鈕扣總是解開著的,露出已經鬆掉或脫線的底褲的橡膠帶。你的胃一直在承受你的殘暴不仁,是的你的罪孽,你以萬物為芻狗;這器官還得幫著毀屍滅跡。你生病總是胃先出事,以前生過瘡,瘡破裂流血,夜裡蹲在房裡吐血;血在已經發酵但來不及被消化的食物裡,色如女人月經。也曾經胃潰瘍,痾黑屎,糞便是銅鏽一樣陳舊的顏色。很多次你都挺過去了,以為命硬,其實是天譴,你苟且偷生你不得善終。

我們一個站著一個坐,中間隔著人們的生老病死,其實生老病死就是重重霧障。護士們蜻蜓點水似的來了又來,喂喂,你叫什麼名字。你緩緩抬頭,護士卻又一溜煙而去,誰也搞不清楚狀況,到底批准你留醫嗎,抑或是要我扶你回去,讓你死在家裡。登記以後超過三個小時,我們看不見將來。將來你的死因已經決定,然而無處可死,你沒有家。你的大老婆說,你給我死遠一點。

黑暗一下子就把我們嚥下去了。病入膏肓以前,你沒事仍然喜歡到花縣會館玩紙牌。老了沒事的時候比有事的時候多,磨著耗著反而加速老化。眼睛先有徵兆,入黑了視域收窄,也許是夜盲,經常發生小車禍,經常賠錢。早上出門總可以在車上發現新撞痕。那輛國產車像你的胃,老舊,破損,擋煞,當災。最後銀行有人來收車,說是半年的供期沒還。我回來看見它不在,夜裡你乘計程車回來,問我拿五元付車費。

翌日你就走不動了,早上穿好衣服準備出門,可是背脊一貼上沙發就起不來,浮腫的眼皮往下壓,坐禪一樣入定到晚上。哦夜了我要去睡覺,說著抓緊樓梯扶手爬上樓,欲嘔。明天吧明天再說。可是誰敢說明天我們是否還存在,你還會在嗎。我問你要不要進醫院,你悶哼一聲,無憑無據的自信。後來醫生說,你看他的心跳,簡直像年輕人。是的,死之將至猶不知悔改的篤定與穩當,一分鐘跳七十五下。如果心電器與測謊器雷同,你看你這天生殺人犯,完美的罪人,該將你釘在十字架上,讓你死於各各他山。

去醫院那天,你一手抱著塑膠桶,另一隻手揪著鬆得要掉下來的褲頭。汗衫有汗酸,底褲有尿膻,口腔有餿氣,肉有菌,魂有蛆,攤在車廂後座如同死去多日的屍體。我問你如果你死我要通知誰,你那邊的老婆孩子親戚朋友,我一概不知。我想抱你但退卻;你很臭,碰你會讓我感到委屈。我沒名沒分,但你生前死後我仍必歸屬你。我們的家譜中我無處可去;我們困在車廂中,車子在堵塞的路上,路在滯留之境,我們被堵塞在自己的身體裡。

那天折騰到午夜才確定你會被送上五樓B,難民營一樣的集中病房,每一個躺在床上的病者都老邁都朽壞,他們呼吸以致空氣都陳腐了。生命如此潮濕,寄生著各形各式莫明所以的蕈、蕨、瘤、菌、瘢、苔、黴、病。你來這裡如回到老母親的子宮;最初的胎,最後的塚;空骨埋屍的亂葬崗。我走了你休息吧,我轉身但我記得你躺在四十三號床;記得你名字的馬來文拼寫,你的身分證號,你的沒有意識的目光。

你死後第三天就是除夕,我一個人靜靜吃晚飯,白切雞,黃瓜酸。醫生說那是幻象,「哪來的飯菜?你被發現時已經四十八小時沒飲食了。」噢,就在懶人椅上,我蜷縮著身體,其時你已被燒成灰燼,骨灰安放在三寶洞,無人進香。你都死了我還可以等待什麼呢。醫生我好安靜,安靜是我承受這人世這人倫的方式;安靜的上學放學,安靜的上班下班;安靜的性愛和欲望,安靜的生和死。

如果我有勇氣,恐怕老早我已經殺死你,而我怯懦和軟弱;如果我還有更多一點點的勇氣,或者也會陪你一同死去。新年前在醫院的病床上,我夢見死和你的眼淚,我們在漆黑中抱頭痛哭,誰也看不見誰的臉。怎麼說你死的那一瞬間我們很靠近,靠近得我不能不感覺陌生,因而別過臉。這樣你就想離開,而果然真的離開;就在我們很靠近很靠近,幾乎相依為命的一瞬。

其實情愛這類的東西說來也很奇妙並很難以統整,又比如奉獻與情愛是否能在同一種態度上相處?

過去與現在究竟哪一種比較重要,處在這樣的過程也很難去分

每個人都會是自私,沒有人可以將他廣闊的分給人,曾經我想如此轟轟烈烈的一瞬才配稱為是一種愛情,他可能非常的比一般的生活刺激的多,最後也變成沒有辦法的相處,瑪麗亞杜瓦才幫忙尋找我的愛情時,在算命報告裡也曾提點過我很多次,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可是心裡卻隱隱知道那就是我應該要遇的東西,有時後我也不太懂,不應該嗎?或是問我幸不幸福嗎?我還在他身邊,我想就是給全世界最好的答案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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